遇刺她分明有逃走機會卻不顧危險回身救他;想起她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竟是說他們之間,乃是孽緣……
這一刻,賀南謙腦中忽地在想——
起火時,沈清歡在做什么呢?是跪在祠堂里,一遍又一遍抄著他罰下的經書嗎?
她那時害怕嗎?火勢那般兇猛,她……疼嗎?
鋪天蓋地的酸楚就這么毫無章法般涌來。
賀南謙心口悶堵得難受,踏步入了酒肆。
從未醉過的人,幾杯酒下肚卻醉得不省人事。
醉意迷蒙之際,有人奪走了他手中的酒杯。
“九千歲,借酒澆愁愁更愁!”
賀南謙擰眉看去,卻見國師撫著白胡子,坐在對面。
他一愣,又記起自己原先那些莫須有的夢。
沉默半晌,賀南謙鬼使神差問:“國師,這世上是否真有轉世鬼神之說?”
“何出此言?”
“若真有能見鬼魂之法,我倒是想見見沈清歡,”賀南謙目光不知看向何處,聲音沙啞至極。
“我想問問她,她向來愛跟我對著干,怎的偏偏這次就乖乖認了罰,待在祠堂不出來?”
“也想問問她,那句孽緣到底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國師卻是掏出一枚銅錢放置于他面前,意味深長道。
“千歲,日日思君未必不可盼來日?!?/p>
賀南謙捏著那枚銅錢,眸色晦暗。
半年后。

南蠻叛亂,鎮國公殉國。
鎮國公世子顧無憂臨危受命,統領南境軍。
賀南謙奉命去南境督軍。
到達南境,他微服進了城。
一路上,百姓談論聲入耳。
“世子爺魄力不輸鎮國公,已連勝兩場!”
“只盼早日打贏那南蠻國,讓世子爺安安穩穩將婚成了!”
“說起來,未來世子妃跟世子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我還未曾見過這么般配的璧人?!?/p>
……
賀南謙眉梢輕挑,看來顧無憂在這南境倒是深得人心。
不過……記起顧無憂,他總免不得想起沈清歡。
若沈清歡知道,她曾私定終身之人,如今竟馬上要成婚了,也不知作何感想。
他暗了眼眸,徑直前往軍營。
到達軍營他才亮出身份,副將忙出門行禮。
“不知九千歲提前到了,有失遠迎!”
賀南謙抬手:“不必多禮,本官皇命在身,帶我去見世子!”
“是?!?/p>
一路到了靶場。
遠遠便一對男女站在靶前,姿態親密。
賀南謙腳步頓住,正要轉身回避,身上系著的那枚銅錢卻突然從繩結上松動滾落!
他心中一顫,立即彎腰去撿。
誰知那銅錢卻跟長了腳似的,滾落飛快。
他急忙追上前。
銅錢卻打著轉,叮的一聲停在了那一襲淺綠羅裙的女子腳邊。
似有所感,她回過頭。
看清女子容貌那一瞬,賀南謙如遭雷劈!
五臟六腑仿若在這一刻被麻痹。
只見那滿臉溫柔笑意替顧無憂擦汗的女子,不是沈清歡還能是誰?!
這時,他卻聽身旁副將拱手行禮。
“末將見過世子,世子妃!”
第11章
“沈清歡?”
賀南謙不可置信地掐住了面前人的手。
可不等女子有所反應,顧無憂反應極快攥住了賀南謙的手,“九千歲,自重!”
顧無憂自幼習武,本該輕易將人拉開,但賀南謙的手卻像是緊緊黏住了,竟讓他一刻也無法掙脫。
賀南謙緊緊盯著面前的女子,眼里盛滿了連他自己都未曾感知到的小心翼翼。
“沈清歡,是你嗎?”他又一次開口問道。
那女子卻秀眉緊緊擰起,目光下落一瞬,而后道:“這位大人應是認錯人了,小女子姓陸?!?/p>
“你當本千歲是三歲孩童?你分明就是沈清歡!”賀南謙卻不信,執拗地望著她。
那女子便抿唇不言,只抬眼像顧無憂投去求助般的目光,“無憂……”
她喊他名字時帶著明顯的親密感。
顧無憂上前一步朝賀南謙介紹道:“千歲,這是顧某的未婚妻子陸清杳?!?/p>
他們兩人站在一起,一同認定是賀南謙認錯了人。
賀南謙卻篤定世上從不會有如此巧合之事,他沉沉望著面前的女人,莫名心臟疼得慌,又酸又堵。
半晌,賀南謙松開了手,然而目光灼灼,仍然侵略性十足。
“抱歉,是賀某失禮了,只是陸姑娘與賀某亡妻實在太像,這才失了態?!?
“無礙?!?/p>
陸清杳被他看得眼神閃躲開來,隨即向顧無憂道:“無憂,既然你同這位大人有公事在身,我便先走了?!?/p>
“待我晚上回去想碗蓮子羹喝,可好?”顧無憂笑眼彎彎,歪著頭提出要求。
陸清杳被他看得無奈,“你倒是會提要求,等我回去看看罷?!?/p>
兩人說了會日常話,陸清杳旋即欠身行禮過后離開了。
賀南謙始終站在一旁看著,待人走后,他才問:“你們尚未成婚,夜晚顧世子去陸姑娘閨房,實屬不妥吧?”
顧無憂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,似乎是因為剛剛那事對賀南謙有所不滿,他的語氣也帶著些許冷意:“九千歲大抵不知,南境不似上京,沒那么多的繁文縟節?!?/p>
“可再不拘束,也該有基本的男女之別?!辟R南謙同樣語氣不善。
顧無憂勾唇笑了笑:“本世子不過是討碗蓮子羹,怎么就扯上男女之別了?即便是退一萬步講,阿清乃顧某自家娘子,千歲倒是管得未免有些寬了?!?/p>
賀南謙冷斥:“顧無憂,你在上京之時便認得沈清歡,如今你說她是陸清杳,是你的妻子,你真當本千歲是這般好糊弄的嗎?”
“九千歲這話從何說起?顧某何時見過千歲夫人?不過是有過一畫之緣,千歲未免想得有些過了?!鳖櫉o憂并不示弱。
見他這態度,賀南謙冷冷嗤笑:“一畫之緣?說得倒是輕巧,可惜,本千歲向來只信自己的眼睛,我瞧著,這陸清杳就是賀某亡妻!”
顧無憂面色不虞,直呼其名:“賀南謙,在上京世人皆懼畏你,你能只手撐天,可這里是南境,是我鎮國府的地盤?!?/p>
這話便帶了警告之意了,賀南謙狹眸微凜,久久不言。
兩人誰也不相讓,言辭鋒利,算是對上了。
偏偏賀南謙的督軍府就在鎮國公府鄰旁。
結束公事后。
兩人便冷著臉一同前往城內。
岔路口,顧無憂駕馬拐了彎。
陸家院子。
桌上擺著碗蓮子羹。
陸清杳坐著一手搖蒲扇,一手吃荔枝。
院子的大門被叩叩敲響。
陸清杳起身去開門,嘴上喊道:“往日你進得習慣,今日倒敲上門了?”
話音落地。
吱呀一聲,大門打開。
下一瞬,陸清杳臉上笑意一僵,下意識就要關門。
門外的人卻大手一揮,直接闖了進來。
“陸姑娘怎的如此不歡迎本千歲?”
第12章
陸清杳眉頭緊緊擰起來。
她戒備地看著面前的男人,“這位大人,我與您素不相識,您隨意闖入,我自然是害怕的?!?/p>
賀南謙定定望著她,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不對勁來。
可很快,他失望了。
陸清杳那張跟沈清歡一模一樣的臉上,卻沒有絲毫破綻,仿若他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。
賀南謙思索片刻,同她開口:“今日在軍營多有冒犯,所以我想過來跟你道聲歉?!?/p>
“大人若是為了這事而來,清杳白日里已經說過無礙了,不必特意上門一趟?!标懬彖萌怎局?,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態度。
這副性子,于賀南謙看來,倒是真跟沈清歡一模一樣!
他眸色隱晦暗沉下來,隨即笑了:“陸姑娘,我叫賀南謙,乃西廠都督,如今奉令要在南境督軍半年,日后若有什么事,可盡管來尋我?!?/p>
聽見這話,陸清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她往后退一步,挺直腰板。
“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九千歲!只是千歲不必如此,清杳馬上就要成婚了,若有事也是該去尋世子爺才是?!?/p>
賀南謙眸色沉沉看了她許久,不等他再度張口。
陸清杳卻已經伸手趕客:“千歲若是沒有別的事,還請離開罷,夜黑了,您繼續待著不妥當?!?/p>
賀南謙神情已然褪去了最開始的強硬。4
他松動腳步,要離開之時,目光卻陡然看見了院子石桌上擺放的那碗蓮子羹。
再想到陸清杳開門前兀自念叨的那番話,儼然是在等待顧無憂的到來。
一旦意識到這點,賀南謙的心里便不那么舒暢了。
他的腳步生生頓在門口,陸清杳抬眼看去,似有不解:“千歲還有何事?”
“蓮子羹,可否給我嘗嘗?”賀南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