啪!”
秦洧突然拍案而起,面前那碗面因此被掀翻在地上,搪瓷碗碎裂,面和醬汁潑灑開。
一地狼藉,難看到刺目。
秦洧卻沒看一眼,他胸口劇烈起伏著,整個人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面目可怖,死死盯著沈泠綿,恨不得把她給撕了。
沈泠綿愣了一下,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。
正要說什么,只聽秦洧陰森森地丟下一句,“沈泠綿,你竟然用這種方式羞辱我!”
然后,帶著一身壓抑的怒火,拂袖而去。
沈泠綿傻眼。
他不是討厭原主嗎?原主要給他戴綠帽才是羞辱他,而她提出離婚正是放他自由啊,怎么是這個反應?
轉念一想,沈泠綿懊惱得想給自己一拳。
秦洧是討厭原主,可是原主窮追猛打的陳科長剛結婚,她還在婚禮上大鬧出丑了,可人家陳科長看都沒看她一眼。
現在,陳科長娶了媳婦,在別人眼里她徹底沒戲了。
而她這時候提出離婚,不就等于告訴別人,她得不到陳科長,傷心欲絕之下把正牌老公給甩了嗎?
就算要離婚,也是被戴綠帽子的秦洧提出離婚。
可他為人正直,雖然是為了報恩才娶她,對她的臭脾氣無可奈何但都一直沉默縱容著,也從沒提過離婚。
這種情況下,她提出離婚不是羞辱他嗎?
傳出去讓別人怎么看待他?
完蛋了。
她好像說錯話了。
就算跟他沒感情,要跟他離婚,也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。
本來情況已經夠糟糕了,這下直接沒有轉圜的余地。
秦洧八成要恨死她了吧?
沈泠綿頭痛扶額。
這場婚姻名存實亡,拖著對雙方都沒什么好處,遲早是要離的,還是等過些日子再跟他提吧。
沈泠綿暗嘆一口氣,默默把自己那份面吃了。
可這膘肥體壯的身軀,小半碗面下肚,根本沒有半點感覺。
再看被秦洧掀翻在地上的那碗面,沈泠綿暗罵他浪費糧食,最后還是默默掃起來裝進垃圾袋,然后出門去倒。
走下樓,八零年代的老式樓房映入眼簾。
秦洧就職的國營廠福利不錯,專門為員工的家屬建了筒子樓做家屬院。
筒子樓里是長長的、燈光昏暗的走廊,外墻上伸出一個又一個陽臺,被規整統一但古舊生銹的防盜網包著,活似一個又一個“籠子”。
八十年代被稱為后世的黃金年代,外頭遍地是機遇,然而,走出去的人可能海闊天空,也可能落魄他鄉。
住在這兒至少能溫飽,所以很多人在這樣的“籠子”里,一住就是一輩子。
筒子樓前面是林蔭道,雖然沒有鋪水泥地板,但道路兩邊種滿了花草樹木。
走在期間,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。
這么好的鍛煉場所不用起來簡直可惜,而她這一身膘要減掉,正好方便在這里跑步。
沈泠綿深吸一口氣,然后邁開步子跑起來。
前世,她的體重一直保持在95斤上下,除了控制飲食之外,長跑鍛煉也是她控制體重的秘訣,長期鍛煉下來,肺活量杠杠的,一口氣慢跑10公里不在話下。
可是現在,還沒跑出百米,她就氣喘吁吁,扶著膝蓋挪不動步子了。
旁邊一道俏麗的身影經過,明明那么寬一條路,愣是撞在沈泠綿身上。
沈泠綿猛一個踉蹌,差點栽倒在地上。
來人很瘦,居高臨下俯視沈泠綿,從鼻孔里發出輕哼,“我當是誰呢,原來是一頭想拱了我家男人的豬!”
沈泠綿一聽,頓時就明白她是剛跟陳科長結婚的劉梅。
原主糾纏她老公,還在她的婚禮上大鬧,難怪她敵意這么大。
“看什么看?”劉梅憋著一股火,態度高高在上的。
她老公陳少榮雖然只是個科長,比不上沈泠綿的老公秦洧是主任,可陳少榮風度翩翩,比秦洧溫柔有情趣,況且陳少榮家境優越,比農村出身的秦洧好了不知道多少倍。
劉梅自嫁給了陳科長后,成了整個家屬院羨慕的對象。
而沈泠綿這個家屬院的笑柄,卻來她的婚禮上搗亂,害她的婚禮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。
她恨不得把沈泠綿給撕了,三兩步上前,重重推了沈泠綿一把,“讓你糾纏我男人,不要臉!”
沈泠綿知道她是老師,萬萬沒想到她竟會直接動手,一個措不及防,肉乎乎的身體倒地上。
幸好屁股墩肉多,沒摔壞哪里,只是右手臂撞到旁邊的舊花壇,被花壇裂口割到,留下一道傷口。
傷口不深,但是很長,滲出一條長長的血痕,觸目驚心的。
劉梅半點沒覺得自己做錯,反倒出了一口惡氣,居高臨下地冷哼,“礙眼的肥豬,快點滾吧,家屬院不歡迎你!”
說罷,扭腰一扭,趾高氣昂地走了。
“嘶……”
沈泠綿顫悠悠站起來,抹了抹傷口上的血跡,有點刺痛,但更多的是頭痛。
原主留下的爛攤子實在太多了,她繼承了這副身體,這些爛攤子遲早是要她來解決的。
沈泠綿暗嘆一口氣。
好在她的志向并不是窩在家屬院這一畝三分地。
等到解決原主留下的爛攤子,她就離開,遠離這里的是是非非,闖出自己一片天!
這么想著,沈泠綿就有干勁了,跑得兩腿發酸,衣服都被汗濕了,也不想停下。
要不是有人來攔住她,她至少還能堅持1公里。
來攔住她的,是一個干瘦的中年女人。
她瞅了瞅沈泠綿的一身膘,似乎是聞到沈泠綿身上的汗味,不自覺后退兩步,語氣嫌棄道,“你是程主任的媳婦?”
這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。
沈泠綿對秦洧媳婦這個身份還有點適應不良,沉默了幾秒,才點頭,“我是,有什么事嗎?”
“我是家屬院婦聯辦公室的辦事員,有人舉報你作風不良,糾纏別人老公,我們想找你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況?!?/p>
剛剛碰到劉梅,婦聯辦公室就有人找來,不用想也知道是劉梅告狀去了。
本來只是兩家之間的恩怨,一旦鬧到婦聯辦公室,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,如果處理不好,說不定她會被從家屬院趕出去。
她現在身無分文,又沒有原主的記憶,一旦離開這里,根本活不下去。
劉梅這一招借刀殺人,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啊。
第4章要趕她走
沈泠綿對現狀認識得很清楚,在掙到第一桶金,確保在外頭也能活下去之前,她還不能離開這里,于是她露出禮貌的笑容,“好,麻煩你帶路?!?/p>
婦聯辦公室里,閆主任已經在等著了。
看到沈泠綿渾身汗濕,帶著一身汗味進來,她眉頭皺了皺,但沒有說什么,直接入正題,“沈泠綿同志,我們接到舉報,你身為有夫之婦,但卻一直糾纏陳科長,在陳科長婚禮上還大鬧一番,搞得場面很不好看,有這回事嗎?”
邊說著,她直接翻開別人舉報的資料,于是表情越來越嚴肅,“咱們家屬院當初建立的初衷,就是解決讓國營廠職工的生活問題,讓大家沒有后顧之后地投入到工作中,所以家屬院的所有人和平共處是第一要務?!?/p>
“現在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,嚴重影響了家屬院的風氣,如果事情屬實,那么,為了家屬院能有個干凈健康的風氣,也為了大家以后能和和平平的相處,我希望你能離開家屬院?!?/p>
她闔上資料,看向沈泠綿的表情很嚴厲,“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?”
旁邊的辦事員眼睛一瞪,“那么多人在場,全都看到了,明擺著的事實,她還有什么可狡辯的?閆主任,甭問了,直接給她開勸離書,讓她趕緊走,還大家一個安寧吧!”
“你少說兩句?!遍Z主任還算講道理,沒有一桿子打死沈泠綿,“聽聽程主任媳婦怎么說吧,萬一這其中有什么誤會……”
倒不是要維護沈泠綿,因為沈泠綿早就把家屬院的所有人得罪了個遍,誰會想替她說話?
說白了,這面子是給秦洧的。
秦洧年輕有為,別人在他這年紀的時候還只是個科長,他不止當上了主任,還被廠長屢次唯以重任,要不是家里的媳婦太極品,拖累了他的名聲,他還能升職得更快。
閆主任眼光毒辣,知道秦洧前途不可限量,自然不想跟他起沖突,連帶著他家的丑媳婦也給了兩分薄面。
沈泠綿啞巴吃黃連,有苦說不出,她總不能告訴他們,真正犯錯的原主已經死了吧?
閆主任見她半天不吭聲,倒是有些稀奇了,因為傳言中的程家媳婦很能咋呼,難道是在裝?
“沈泠綿,如果你沒什么話說的……”
話沒說完,沈泠綿突然抬起頭,一臉苦兮兮的表情,“我是有夫之婦,怎么會糾纏別的男人?其實我就是氣秦洧不搭理我,所以就想用別的方式來氣一氣他……”
沈泠綿自己先惡寒了一把,暗暗捏了一把自己腿上的肥肉,才把一身雞皮疙瘩壓下去,然后硬著頭皮繼續胡扯。
不經意中,還露出手臂上那道被劉梅推倒的傷。
“陳科長婚禮那天,我跟秦洧鬧翻了,我一時氣不過就喝多了,然后鬧了笑話……秦洧相貌堂堂,年輕有為,絲毫不比陳科長差,我怎么會丟下他,跑去糾纏別人?我跟陳科長的媳婦解釋過了,她不聽,情緒很激動……”
有理有據,令人信服。
硬要反駁,那就挑進沈泠綿挖的坑,說程主任不如陳科長,還挑唆人家夫妻關系。
辦事員哪有她能說會道,一張臉被堵成豬肝色,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反駁。
閆主任沒想到沈泠綿竟然有一張伶牙俐齒的嘴,說的話又合情合理的,讓人挑不出錯處,她也被噎了一下。
再看沈泠綿手臂上的傷,心道陳科長媳婦在找她告狀之前,原來還找過沈泠綿的麻煩,頓時,閆主任對沈泠綿的態度就軟了幾分,“你的話,句句屬實?”
“當然!”沈泠綿抬起一只手,做出發誓的動作,肉乎乎的臉上,表情嚴肅又誠懇,“我可以保證,以后安安分分過日子,不會再糾纏廠里的任何男同志!”
包括秦洧。
不過這句話,沈泠綿憋在心里,沒有說出來,不然跟她前面的說辭對不上,不是自打嘴巴了嗎?
閆主任看在眼里,暗暗點頭。
這個沈泠綿胖歸胖,還一身汗臭味,品性倒是不錯,并沒有傳聞中那樣刁蠻潑辣嘛!
況且,她是秦洧的媳婦,秦洧都沒動她,別人要是動她,豈不是越俎代庖,還得罪了秦洧嗎?
閆主任心里有了計較,翻出一張紙來,“既然你知道錯了,那就簽了這份保證書,要說到做到?!?/p>
“好?!鄙蜚鼍d滿口應著,簽字也痛快。
簽完字后起身,還禮貌地把椅子給擺回原位,肉乎乎的身體走出門去,背影不卑不亢的。
辦事員咬牙切齒,她是希望沈泠綿被趕出家屬院的,沒想到沈泠綿竟然躲過一劫。
大鬧婚禮這么大的事兒,都沒讓她滾蛋,以后再趕她走,怕是沒那么容易了。
“閆主任,怎么能這么輕易放她走?她賴在這兒,以后雞飛狗跳的,大家還怎么過日子?”
閆主任眼皮子可沒她這么淺,她慢悠悠地收起沈泠綿簽字的保證書,仿佛捏住了沈泠綿的把柄,“她簽了保證書,以后要是再糾纏男同志,我就把保證書送到程主任手里,白紙黑字的,程主任想護也護不住她,況且,我瞧著程主任沒多喜歡她,也未必會護她?!?/p>
閆主任老神在在,辦事員恍然大悟。
果然,姜還是老的辣,這張紙,現在就是沈泠綿不能再犯錯的一個法令,犯錯了,就被送走!
沈泠綿真的有點頂不住了。
不是因為回來一路上的流言蜚語和白眼,而是因為太餓了。
之前只吃了小半碗面,牙縫都不夠塞的,又跑了那么久的步,現在是一身臭汗,并且餓得頭暈眼花。
家里什么都沒有,本來還有一大碗面,被秦洧給掀翻了。
想要吃飯就得重新做。
都說人倒霉的時候喝水都能嗆到,沈泠綿翻遍了廚房,突然發現廚房空空,沒米沒面也沒油。
想她堂堂朱大設計師,前世什么美酒佳肴沒吃過,誰能想到重活一世,竟然落魄到連鍋都揭不開的地步?
沒時間自怨自艾,沈泠綿深吸一口氣進衛生間洗澡,把全身的汗味洗掉,換了一身衣服,然后走到隔壁,敲隔壁鄰居大姐的門——